5年来，玉米（化名）一直在两种生活中切换。
工作日的白天，24岁的玉米是供职于五道口一家媒体的“新鲜”女白领，根据每天的时事热点撰写评论文章。而在80%的业余时间里，玉米是一个日剧字幕组的负责人，身为组长的她指挥上百名成员，分配和追踪一部部日本晨间剧的翻译进展。
两种生活本无交集，但随着知名字幕网站“射手网”宣布关闭、“人人影视”论坛宣布暂时关闭清理内容的消息引发关注，玉米隐藏在黑夜中的B面人生成为日光下的焦点。
不过，玉米本人看起来并不太在意这些。“我们未来会消失吧，其实还好，那就再找别的兴趣嘛。”午休间隙接受记者采访时，玉米脱口而出。
全靠“爱好”支撑
玉米的大学专业是英语，对于最初为何不去翻译热门的英美剧集，而是选择加入日剧字幕组，她的考虑是“有需要才去做，何必再去重复劳动呢”。
字幕组翻译的日剧也并非十分热门的剧种，而是每天清晨播放给家庭主妇的励志剧“晨间剧”。此外，出于爱好，玉米自己还会翻译一些“枯燥”的日本纪录片。
玉米的“超脱”，代表了大多数字幕组成员的心态。这些翻译世界各地影音作品的字幕组多由一群非业余爱好者组成，译制的作品供网友免费下载。而正是非盈利的特性，使得“爱好”成为支撑字幕组的主要动力。
选片凭爱好，参与也是凭爱好。因此，无论多么“小众”的剧集都有翻译，不论什么行业的人，都能够成为字幕组成员。
在玉米的字幕组中，既有“95后”的高中生，也有年届三十的“大叔”。每日守在电视机前，等到剧集播出时录下来提供“片源”的是一位在日留学生；而几个月前，一个日本人在网上注意到了他们，主动请缨希望承担字幕听写和校正的工作。
实际上，玉米每周投入在翻译中的时间只有两三个晚上，但字幕组仍然占据了她其他时间的业余生活。“每天不一定搞翻译，但是只要开了QQ就会和他们聊天，我们的几个QQ群还都挺活跃的。”她说。
尽管号称“小众”，但自2009年字幕组成立到现在，字幕组论坛已经积累了接近30万的用户。实际上，在一些年龄超过5岁的字幕组的论坛中，几十万的用户注册量十分平常。
而这些，还不到号称“宇宙组”的“人人影视”等字幕组“巨擘”用户量的十分之一。
“宇宙组”的实力
由于自我定位为“小众字幕组”，拿到片源后，玉米和其他成员并不会立刻开始翻译，而是“有时间再开始做”。因此，玉米的字幕组出片并不及时，往往等到片子在日本播放三天后，网友才能从论坛中下到字幕。
“节奏慢”背后，最大的苦衷是译制字幕流程的繁琐。据了解，当身处国外的“线人”拿到片源上传后，需要经过压制、分配、翻译、矫正、制作时间轴等流程。
有人估算，一部时长20分钟左右的剧集，字幕的汉化过程需要至少5至6小时，而一部时长一个半小时的纪录片，仅仅翻译就要花费8个小时。因此，玉米的不足一百人的字幕组，每个季度只能出品十余部片子。
而每当说起“产量低”的问题，玉米挂在嘴边的解释是，“我们又不是宇宙组”。
“宇宙组”是其他字幕组对“人人影视”的戏称，而如果和玉米的“小众”字幕组进行比较，人人影视确实称得上“航母”。
据了解，大多数字幕组都只能“驾驭”一种语言，甚至更小的字幕组根据剧集的类型进行细分，但英语字幕起家的人人影视，译制范围已经扩展至英语、日语、韩语等语种。
玉米推测，人人影视活跃的日剧字幕制作成员可能达到300人，而人人影视在“主业”英美剧集上投入的人手可能更多。
依托一群拥有高水平外语能力的网友，不论是“小众”还是“宇宙级”的字幕组，已经在互联网上遍地开花，甚至形成“竞争”，为了抢先推出热门剧集字幕，不少字幕组已经形成了在凌晨熬夜赶工的习惯，而字幕制作中，为了在竞争中“棋高一着”，也产生了不少精妙的翻译。
有网友梳理了现在一些网络字幕组的不同定位和特色。这些字幕组的成果，都通过自己的论坛，或“射手网”之类的分享平台进行发布。这也是为何当射手网宣布关闭时，引发了不少网友的“泪奔”。
而对于包括“人人影视”在内的一些字幕组论坛的关闭或停止更新，一位内部人士透露，“只是将服务器拿去审查，过几天就又开张了。”
“我们终将消失”
由于处于版权的“灰色地带”，所以说起未来，玉米觉得“消失”是不可避免的，尤其是当越来越多国外剧集通过正规渠道被“财大气粗”的视频网站购入版权。
“等以后都是正版在线观看了，谁还会看字幕组啊。”玉米的“预言”在当下就已部分应验。据统计，一些被正版引进的热门剧集，在视频网站最多可同时达到千万人在线，而字幕组制作的字幕，“了不起”的下载量也只是几十万。
或许会有一些字幕组将通过与视频网站的合作得以幸存，然而，在可预见的未来，将是越来越多字幕组的“消失”，还有一些只剩个位数成员的字幕组在“垂死挣扎”，寻找同类“抱团取暖”。
中国早已在立法层面明确了对互联网传播影视片版权的重视。根据2009年4月出台的《广电总局关于加强互联网视听节目内容管理的通知》，未取得相关许可证的境内外电影片、电视剧、境内外动画片等，一律不得在互联网上传播。
玉米说，字幕组也曾试图寻找与视频网站“共存”的方式，但近些年，每当他们把自己翻译字幕的剧集上传到视频网站上，等待他们的只有被屏蔽。
“视频网站现在都花钱买了正版，我们是盗版，确实没有底气。”玉米说。
字幕组未经授权上传片源，确实涉嫌侵犯知识产权。但也有网友指出，字幕制作者体现了互联网的分享精神，也为我们“开眼看世界”提供了方便。很多国外的版权所有者，似乎也没准备深究。
对此，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夏学銮认为，尽管对于中国网友来说，字幕组提供的是一项“服务”，但字幕组私自翻译、传播国外影视作品，确实侵犯了知识产权，因此在翻译之前，要和影视作品制作商进行足够的沟通、协调。
“这其实有个沟通协调的问题。字幕组翻译字幕不能不告诉人家。如果沟通得好，人家可能很乐意被翻译，没准不要钱呢。”他说。
如今，玉米和她的字幕团队偶然还会接到视频网站的字幕翻译订单，但剧集的类型已经不再由他们自己决定。
“以后再找别的兴趣，不做字幕可以选择看片嘛。”说起未来的打算，玉米表示很“看得开”，实际上，由于做字幕用掉了她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，爱好日剧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做一名观众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