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传销青年的自救样本:我是如何逃离蝶贝蕾的

时间:2017-08-04 15:04:41 来源: 评论:0 点击:

  身陷传销组织“蝶贝蕾”的20岁男青年“贾宝玉”,曾尝试过诸多方法逃脱,历经失败,最终成功。

  口述:贾宝玉(化名)

  整理:苏惟楚

  2016年,我20岁,在河北廊坊“蝶贝蕾”传销组织陷了一个半月--期间反抗过,假意顺从过,见过别人挨打,自己也挨过打。最后,我总算逃了出来。

  印象里最深刻的是第一次不听话。“领导”问我:“你知道男人怎么生孩子吗?”他说的是里面的一种刑罚,我亲眼目睹过。在一个房间里,一个男人被绑了起来,他们用钳子在他的大腿上撕下了一条肉,看过之后,我立刻不敢反抗了。这个男人是个广西人,准备开一家饭店,地址都选好了,被朋友以旅游的名义骗来了这里。

  “他们更喜欢约在下午见面”

  我家是河南农村的,高中没读,就出来打工了。中间闯荡了几年,我做过酒店帮厨,也打过零工,一直觉得自己见过不少世面。

  去年6月,我从广州前往北京寻找工作机会,一个同村的发小打来电话,说他在廊坊工作得不错,让我过去玩。

  我没有任何戒备。我们一起长大,每隔十几天便会通话一次,我自以为十分了解他。不久,我便坐上了前往廊坊的火车。

  我们约定下午在廊坊广阳区万达广场碰面--后来我才知道,这是在廊坊的传销组织惯常与受骗者约见的地点。

  在广场上等了一个多小时,朋友也没出现,我很生气地打电话说“要走了”,他才带着一男一女现了身。

  他们挑选的会面时间非常有讲究,一般安排在下午。这样,一旦找机会拖到晚上时,他们便能借着安排住宿的由头将受骗者带去另一个地方控制起来。

  陪同我朋友出现的角色也十分关键。女生长得很漂亮,吃饭时一直坐我旁边,不停跟我说话。另外一个男人极善言辞,一直在讲见闻趣事,逗我开心,分散注意力。期间,时不时会有人起身出去打电话。后来我才知道,他们是在跟传销组织的小头目汇报情况。

  饭后,朋友带我去了住处,车径直往偏僻的地方驶去。我起了疑心,问朋友“怎么工作地方那么远”?他用“市里工作不好找”搪塞了过去。

  后来我才明白,从对我发出邀约起,他们就根据朋友提供的我完整的个人信息,制定了一套策略。

  到了朋友安排的宾馆,一进房间我就被控制住了。他们先没收的就是手机,其后,我的电脑、钱包也都被拿走了。

  在他们拿走我手机的那一刻,我曾试图夺门而出,却被制服,我不停挣扎、喊“救命”,大厅里不少人目睹了这情景,但无人理会。除了挨了顿打,我什么也没得到。

  到了晚上,我被架上一辆面包车。车辆行驶到一片野地里,周围都是玉米田,只有一幢屋子孤零零地立在中间,附近最近的村庄离这里也都有半个小时的路程。

  这里的住宿环境非常恶劣,第一天进去我就被吓坏了。十几个男人挤在一个十几平米的小房间里,地上铺了一层硬纸板,大家睡在同一块纸板上。房间近乎密封,只留一个通风口,其他的地方都用铁皮或者铁丝焊死。天气炎热潮湿,很多人得了皮肤病,身上起疹子,抓破了就会流黄水,其他人只要沾到就会被传染。不到两个星期我就被感染了,出来后花了大半年才治好。

  “对‘领导’要绝对服从”

  从进去的第二天起,每天早晨6点,我都被要求起来上课。起初,他们介绍这是一个国家的考察项目,是让我改变命运的一次机会。

  通过“学习”,我了解到,这个组织叫做“蝶贝蕾”,他们号称售卖的是化妆品,但我始终没有见过任何货物。一套产品是2900元,他们宣称只要售卖出一套产品,一年半之后就会成为“代理商”,这是一个很高的级别。他们说,一年后我至少能拿到五百甚至一千多万。到了这个级别,成员只用收钱,其他什么都不用管。

  在这里我要特别介绍一下里面的组织架构:一个小组织称之为“家”,一个“家”里大概十几、二十多个人;刚进去的新成员被称为帅哥、美女,交钱买一套产品后,无论男女都被称呼为“老板”;其后是“扛家的”、“领导”、“大领导”、“代理商”。在里面我们是不能互称姓名的。

  早晨上完课,大家8点开始吃早饭。每人分到一小碗面糊,跟白开水差不多,喝完更饿了。中午吃面条,一捆跟成年人胳膊粗细的面条被下进锅里,二十来个人分,没有蔬菜。

  “家”里有很多规矩,比如吃饭的时候,大家必须讲这个行业的好处,不讲的话,饭后就会被罚做俯卧撑这类消耗体力的运动。因为吃不饱,被罚的人基本很难完成要求,就会挨打。

  此外,这里有叫“树立‘领导’权威”的课程。“领导”把碗放下,你也得把碗放下,而且必须整齐,不然就会挨打。下属见了“领导”要主动握手,说“‘领导’辛苦了”,还要主动帮“领导”递鞋子、刷鞋子、洗衣服,这些活儿要主动抢着做。

  “三个人按住我生生把腿上的烂肉刮掉”

  刚去的时候,我不小心划破了腿。伤口一直不见好,就算涂了药依然溃烂。当时我还暗自高兴,认为病得再重一点就会被送去医院,就会有逃跑的机会。但事实上,我太天真了。到了最严重的时候,我已经无法站立。大领导带着三个人把我按住,没有任何麻醉或者止疼措施,用剪刀生生把我腿上的烂肉刮掉,撒了一把药粉。我当时疼得几乎晕厥过去,伤口大概过了十来天才好。

  期间,我一直没有放弃逃跑的念头。在“家”的时候,隔一段时间我会有跟亲友通话的机会,以确保他们不会起疑心。但通话是被密切监视的,我们不准告知亲友自己所在的地方和真实处境。通话期间,一个人拿着手机,另一个人的手就放在你脸旁,一旦对话有疑点他就会捂住你的嘴。

  我在电话里故意设了很多陷阱,但遗憾的是亲友都能没听出来。有一次,我问妈妈:“奶奶身体还好吧”--实际上,老人已经去世了。但妈妈没有领会我的意图,反问一句:“你奶奶不是早就去世了吗?”幸好这句话说得声音小,没有被他们听见。但我被吓出了一身汗。

  我每天一边思考着如何求救,一边按照他们的要求好好上课。他们对我的“洗脑”一点都没成功,这些内容我打心眼里不相信,但为了过得好一些,我仍然强迫自己背下来,有些内容我现在还能记得。

  除了上课外,每天都会有“大领导”来考核,抽背授课内容,不通过的人就会挨打。后来我终于通过了考核,但这并没有任何意义。只要一天不交钱买产品,就得挨一天的辱骂。

  每天都会有人来让我买产品。虽然有一些积蓄,但起初我并不想屈从他们。我一直坚持说自己没有钱,给他们看了一张银行空卡。他们便用1000的低价卖了我4200元的新电脑。

  他们又逼迫我给通讯录里的亲友打电话借钱。我刻意选择那些比较疏远的朋友,但还是有人好心会借钱。但我始终凑不齐2900元。

  这时候我想到了叔叔。他在西北做生意,是一个很精明的人。我存的是他的姓名而不是称呼,于是我骗那些人“这是朋友”。打通电话之后,我故意直呼叔叔的姓名,他觉出了不对劲,没有戳穿我,反而附和我。我告诉他,我在“廊坊上班”,旁边这些人听到这儿非常紧张,拽了我一下。我故作轻松地说:“我现在手里没钱了,你给我打一些过来。”他答应立刻就给我打钱。趁着那些人没那么警惕的时候,我大喊了一声“我在廊坊,快来救我”,但“救”字还没出口,电话就被挂断了。

  这件事在我家传得很快。在给我打钱之后,我的叔叔、父母在几个地方都报了警,但很长一段时间仍然没有我的消息。

  “和‘扛家’搞好关系找机会拿到了他的手机”

  凑够钱买了产品之后,我成为了“老板”,但仍然没有获得自由。我意识到自己始终无法摆脱这个组织,开始想别的办法自救。

  我尝试去博得“领导”的信任,每天积极学习,告诉他我想长期在这里挣钱,挣大钱。我还主动要求去教新人,甚至花了一万多买了更昂贵的产品以示自己的态度。但因为我最初反抗太激烈,他们始终对我有怀疑。

  显然,通过“好好学习”,找到机会逃走的这条路也被堵死了。

  我仍然不死心,想办法跟“扛家”搞好关系。

  这个人是东北的,在里面陷了一年半。他身上没什么钱,但能自由出入,而我身上偷偷留了钱,却没有自由。因为吃不饱饭,所以我每次出钱让他去买吃的,他回来后便分给我一小部分。

  差不多持续了七八天,我们的关系好了很多。后来我注意到,他在网上以“招聘”的名义一直骗不来人,我就跟他说:“我以前常常在网上找工作,很有经验,可以帮你”,他接受了我的帮忙,但不让我碰手机。

  又过了一阵,他的警惕越来越低,把他的手机给我,让我直接帮忙骗人。试探了两天后,发现没人留意我的举动,我偷偷登录了自己的微信,给叔叔发了个定位。后来我叔叔和舅舅就是凭着这个定位,来附近报了警。

  在我叔叔和舅舅报警出来之后,一个地头蛇迎上前问是不是找人。我舅舅答说“是”,于是地头蛇拿出手机给他们看照片,大概翻了半个多小时,终于看到了我的照片。地头蛇开价两万多,说保证把人弄出来。他们还价到1万5。当场交易之后,地头蛇打来电话,我就被拖上了汽车。

  在这一个半月里,我一个1米8的男生,从120多斤瘦到了90多斤,经历了地狱一般的生活。因为不想成员之间交往过深,他们不断给成员换地方,不到两个月,我辗转了5个“家”,见到了很多面孔,其中以年轻人居多,还有不少大学生。有人被洗脑得很成功,也有人激烈地反抗。

  有一个叫做黄小梅的广西女生,大学毕业,很漂亮,被骗了进去。在那之前,她给父母发了定位,但家人始终没能找到她。后来有一天,她割腕了,我看着血流了她一胳膊,看着她被人拖了出去。从那以后,我再没见过这个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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